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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个捞饭吃的爷叔散文

推荐人: 来源: 博学咖 阅读: 2.82W 次

引娣不识字,是男的,之所以叫“引娣”,是他父母想要个女儿,可引娣后面生养的依旧是男孩。引娣,我叫他是叔,是因为堂爷爷的儿子入赘给了引娣的姐。堂爷爷的儿子,我叫伯,引娣自然唤成叔的。我十来岁时,引娣叔就是队上一等劳动力了,他长得人高马大,有一米八六那么长,身条子狭长,人也不胖,在当时长过头了,所以队上叫他电线杆。虽然白天黑夜在乡下的海边村干活,海风天天吹,日头天天晒,面孔还是白兮兮的。论长相,引娣叔确实算是一表人才,但引娣至今孤寡一人,队上姑娘,隔壁队上的姑娘,好看的不好看的,聪明的还是蠢笨的,一个也不愿意嫁给他,因为听说他捞饭。

我有一个捞饭吃的爷叔散文

我很小的时候就听父母讲过:说队上有一个捞饭囡。这个捞饭囡其实就是引娣叔,后来他长成小年轻了,所以改称捞饭头。捞饭,怎么会捞饭呢?不是有筷子么?为什么不用?不用至少要用用汤匙,可引娣叔不相信,就是用手捞饭。这让我们个个想不通:一个好端端的人,为什么要捞饭呢?所有人都替他惋惜,惋惜管惋惜,我们无法改变的。但我们始终没有当面看到过引娣叔捞饭的场景,为了这个我们一直往引娣叔家里跑,希望在吃饭时辰看见他捞饭,可引娣叔就是不吃饭,而且绝不赶你走,时间长了,只好我们走。也有人设局请他参加吃喝,比如喝口小酒,可引娣叔就是不应承,理由是:酒苦,喝不来,不想吃。

就像一些有小毛小病的人一样,总是有一样本领特别突出。引娣叔捞饭是不可饶恕的缺陷,可引娣叔人特别好,而且田里的生活样样拿得起,是把劳动的好手。田里水田最难的生活,如犁地耙地都是他做的;仓库场的电动脱粒机,三相线,小太阳电灯,各种用电的生活都是他作他维修,而且都是无师自通;后来有了手法拖拉机,开拖拉机,修拖拉机他也是一个人承包了;就是海水涨潮落潮的时间,是大潮还是小潮,他都能算得出算得准;最有本事的.大概要算春播的落种,一只大手挥出去,谷种的均匀、稀密程度,都是无人可比的,手巧如天仙。队上的队长换了无数个,队里难做的生活始终他做。不仅如此,有人家里有了困难,大家都愿意找引娣叔商量,也愿意交给他做,引娣叔从来不还价,他觉得叫他做是看得起他,看得起比什么都重要,引娣叔在干活中享受着别人给与的尊敬

那个时候,集体为了感谢他,让他拿了最高的工分,有时也适当给点小小的加班工分;引娣叔憨憨一笑接受了,也说“谢谢”。农户人家也都是识相人家,请他帮忙就要酬谢他,有人干脆送点水落小菜到他家里,给我的那位伯。后来队上开始打井了,每户人家都要打,谁来打?大家全都想着了引娣叔,大家给他排上了一个日程。叫引娣叔打井,可以做到几点:一是地方不会选错,海边村原先是晒盐的地方,所以地下水特别咸,要避开,引娣叔是一摸一个准,没有差错过;第二是省时间,引娣叔打井每天一口,到傍晚一定完成,到夜里就也可以出水喝水了;第三是井的样子好看,井身井壁井口,引娣叔会设计得包你称心如意的;第四叫引娣叔打井的花费便宜,引娣叔一不喝酒,二不抽烟,而且脸上一只带着笑,你有想法了,可以说,引娣叔皱皱眉就接受并且改进到你满意为止。

引娣叔的好队上和农家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就为这,队上也是十分体谅引娣的难处的。那年月,每年要开一次河,开河是男人家的事情,引娣叔不去是不对的,队上不想让最出力的人吃亏,但又不好给不出工的人工分,只好让引娣叔也去,引娣叔也愿意去,没有落下一次的。一同去的人很开心,特别是年轻人,大家满以为在那个地方可以看见引娣捞饭吃的样子了,可是中午的时候大家又失望了,因为队上叫了几个年长的男人,专门给引娣叔搭了一间两三个平方大小的房屋,用帐篷围起,帐篷都是绿色帆布,厚实得很,你无法看见。假使你捧着饭碗想去看看,你还没有走近,一位守着帐篷的老者就会盯住您,也叮嘱你:好好吃自己的饭,贼头贼脑做啥?大家不好意思,也就悻悻然走开了,所以即使到了开河的地方,引娣叔的捞饭吃的样子大家依旧是看不见的。有人问老人,这引娣叔到底是不是捞饭的?老者说:你才是捞饭的。

农户人家请引娣叔做点生活,有一半是谢了引娣叔的家人的,还有不少是谢引娣叔本人的,谢引娣叔是有难处的,是为难自己的。我记得我家打井便是。那日请引娣叔来打井,隔天母亲一早拿出了老陈的糯米,洗净,再用清水浸着,当天也碾了一二斤的黄豆粉,再捣碎了碗把的黑芝麻,看得出母亲要做豆黄团。这豆黄团其实就是一个饭团,里面放了芝麻粉,外面再滚了一层厚厚的黄豆粉。吃的时候,是捏在手里的。母亲这样做,是想让引娣叔名正言顺堂而皇之地捞着吃,为了这,家里烧的菜也是这个样子的,母亲叫父亲钓了一面盆的小龙虾,全部盐水烧法;还专门去镇上买了一盆鸡爪,鸡爪是红烧的。我记得最牢的是母亲特地裹了粽子,粽子可以捏着芦叶吃的。中午时分,母亲把桌子搬到了客堂的边上,把菜全部放到了桌面,桌面却没有一双筷子。母亲叮嘱我们,今天吃饭全部用手抓。

引娣叔从井底爬了上来,母亲亲自递了一面盆水给引娣叔洗手,引娣叔洗好了手,母亲轻推着引娣叔的后背,千方百计引导引娣叔进客堂,引娣叔看见了桌上放的一切,也看见了我们啃吃豆黄团的样子。间歇里,母亲拼命使颜色给我们看,我们一手抓着豆黄团,一手拿着鸡爪,装出很馋的样子。引娣叔对我们嘿嘿地笑了笑,有些吃惊,有些尴尬。母亲说,你和孩子们一块吃。可引娣叔说,家里有,回家吃。一边说一边往门外跑,母亲想抓住引娣叔的肘子,可母亲哪里抓得住呀。引娣叔离开了场地,步子跨得特别大,像是跳着步伐回家的。

我们没有让引娣叔吃成功饭。至今,几十年过去了,引娣叔捞饭的样子,我们一直没有看见,我估计今生是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