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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愁二题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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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湾是一个乡村的名字,近500户人家,竟没有一户姓万的,我常常猜度她名字的来历,她的过去应该是一个大村庄,居住着一万户的人家,所以叫万家湾。

乡愁二题散文

万湾地处丹凤县城以西二十多里地,现隶属棣花镇,二十世纪以前归茶坊乡行政管辖。所以在我的脑海里,总是把万湾和茶坊联系得更紧密一些。虽然我不是在老家万湾出生,但从八岁至十三四岁的少年生活,使这里的一草一木,沟沟岭岭都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记忆中,无论走到哪里,万湾都魂牵梦绕着我。

横贯中国南北的秦岭,到了商洛东南方向,已渐渐走了下坡路,一条条余脉从秦岭主脊上顺势南北延伸,长则数百里,短则几十里,山脉与山脉之间,就自然形成了川道、盆地、沟壑。万湾幸运地被天地造化成川道边上的半个盆地。她背靠虎山,面对丹江,东有马鞍岭台阶状伸出,西有棣花南岭天然屏障,正好湾出一个占地约2000亩地的大弯,像一把展开的扇面,像一弯弓,又像一个盆底的一半。三山环抱,一水绕前,一个湾字,恰切形象地概括了这里的地理所在。也许得益于山水的点化,在我的记忆当中,万湾总是云雾缭绕,临丹江那几百亩的沙沙地,早晚都有纱一样轻的薄雾袅袅升腾,背后虎山的半山腰上,也总有一片一片白云从绿油油的山坡款款落下,当雾和云在半空相遇融合纠缠不清的时候,天空就下起了细蒙蒙的雨丝,村里的老者就说,梅雨来了。梅雨来了,桃李花开,万木争荣。尤其是一种叫梅子的花,更是开得漫山遍野,无遮无拦,白生生的梅子花,一团团、一簇簇、一片片,开在平地开在山岭,把万湾开成了花的海洋,在一片白的世界里,站在远处瞭望,村庄若隐若现,像江面上的舟楫,如一副大写意的瘦墨山水,你很难分辨清楚什么是花是云是雾了,它们氤氲着,含混着。这样的季节气候是温润甜蜜的,掬起一把空气也是黏黏的。这种独特的气候,独特的沙土地孕育而出了天性喜欢湿润的梅子树。万湾盛产梅子,每到七月月半以后,慕名而来的远近客商有外省的本省的开着汽车,坐镇收购,整筐整笼的梅子,橘甜橘甜的梅子,黑红黄亮的梅子,纷纷被一汽车一汽车地拉走了。梅子是老家留给我的最初的印象,老家是一颗鲜亮甘甜汁液饱满的梅子。

梅子是万湾的名声,也是万湾人的骄傲。据说四五十年代商洛剧团有一位名角是万湾人,声名远播,老家人提起他,咕噜噜抽着铜壶水烟就兴奋得不得了,他们像说古经一样亲切地叫他梅子红,铜烟嘴在石头上扣得当当响:“好娃哩,咱湾里梅子红唱戏唱得好的了得哩。”那种幸福的感觉和得意之情就挂在他们眉宇间飞扬的白眉毛上,说到兴头上,还会张着少了牙齿的嘴,哼唱一句半句的。但若问好在哪里,他们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说那梅子红是个胡子生,唱腔声高无比,字正腔圆。能被人们记住的人事,都有被记住的理由,能被冠以梅子红,更有其红的理由。和梅子红一样常常被老人们津津乐道的还有一个人,他就是我的张冷爷。张冷爷是我本家的长长辈,他是一个拳师,传说打得一手好拳,为人豪爽,重义轻利,拳快如风,力大无比。若见乡里有被欺之人事,好以拳相助。其他传说我半信半疑,但关于他的拳功我是绝对相信的。因为我爷亲口给我讲过,“你张冷爷一拳能把一尺多厚的三墙打倒,用尻子能把一个卧着的大碌碡拱起来,晒干的包谷、绿豆、麦,他两个指头一捏就捏成了面面。”还说过,“一次赶集,两个富家子弟欺负一个卖绿豆的老汉,把晒干的绿豆硬说不干,用嘴一咬两半,一咬两半。你张冷爷过去当着那两个人的面,一连捏碎十颗绿豆,说,绿豆都干成面面了,怎么还说不干?硬是逼着两个富家子弟公平买了老汉的绿豆。”过去练功的人,多半有真功夫,常常想起那些功夫,常常让人心生敬仰。万湾还有一个人值得记忆,他是我们东塬组的,学名张京治。早在六十年代,他考上了哈尔滨工业大学,是村里当年惟一考上大学的人,毕业后转到部队。村里人教育孩子时常以其为榜样,都说:“要向你京治叔学习,将来上大学报效祖国。”而后来遗憾的是此人命运多舛。年近知天命之时,离开部队到商洛师专任教,后在老家茶坊乡创办“陕南科技大学”,是全国最早创办的民办大学之一。前几年因车祸不幸去世。地以人传,一个地方总会有几个人物,就像一个地方总会生长几棵大树,成为那个地方最耀眼的风景,告慰先贤,荫庇后世,启迪来者。万湾,我永远仰望着这些大树!

对于老家,每个人都会怀有一份特殊的感情,都会有其牵挂怀念的根据。万湾于我而言,她是我祖先的栖居地,是我的'福祉,是我生命的发源地。水有源,树有根,人有血缘。记得小时候在祖先的坟园里打鸟,苍翠茂密的坟园,释放着神秘的气息,那些郁郁苍苍的柏树,仿佛是逝者的化身,而在树枝上跳来荡去的鸟,仿佛是祖先放养的精灵。我们是一群懵懂无知的孩子,怎么也打不着那些精灵,惹得风在树叶背后呼呼地窃笑。往往追逐一整天,从村前追到村后,从早晨追到夜幕降临,只能打下来几片羽毛,夜晚的梦就做得很深,一直到现在知天命之年,偶尔还会有一只鸟飞进梦中,飞在祖先的坟园里。一晃离开老家快四十年了,四十年,游子每次乘车经过,看着南山跟那一片片黑乎乎的柏树林,就觉得那是先人聚在一起以树的姿态看望着我们,我都会虔诚地双手合十,并在心中默诵祝愿,祝愿老家人民幸福,祝愿老家兴旺发达,并祈求祖先保佑我,健康幸运,灵感常青。

沧海桑田,世事巨变。正如我祝愿的那样,如今的万湾,已经变成了一个闻名遐迩的新农村,环村大道覆盖了泥泞的小路,夜间路灯灿如珍珠。小楼白璧红檐,绿树掩映。农家乐游客如织,车来车往。果园梅红梨白,香飘四溢。大棚菜展开银色的翅膀,带着菜农葱绿的欲望。跑马场响起了马头琴,蒙古包撑开了草原的情调。丹江大桥飞架,交通不分南北。万湾,十几年时间,变化得天翻地覆,令四临村镇羡慕,都快要成为商洛第一村了。这些巨大的变化八成得益于政策倾斜,其它就是天时地利人和了。如此,老家万湾有福了,游子也不再频频双手合十了。

渐渐消失的乡村

夏日的午后,太阳的火轮正在慢慢向西滚落,温度也明显地比正午低了许多。按照惯例,吃完晚饭,人们是要到田野里走走,让风刮走一天的疲劳。可如今外出散步的人们越来越犯难,到哪里去散步呢,城区周围,耕田空地越来越少,隔三差五,一座新楼房就会猛不丁冒出来,往日绿色的田野,如今变成一片白花花的楼房。就连我一向认为的县城东河那片肥沃的、保证供给城区蔬菜的菜地,也开始出现了一方块一方块的房根子,要不了多久,那里就会耸立起几座三五层高的新楼。这一座一座新楼的崛起,就意味着一片一片乡村田园风光的消失。

乡村,一个母亲般温馨温暖的名字,一个充满了诗情画意的名字,一个让人回忆,让人眷恋的名字,她是多少人的精神栖息地,她是多少人的精神大后方。想一想那小桥流水,那坐在河边洗衣垂钓的村童;想一想那自然坐落在村子正南正北的瓦房院落,村庄上空绿荫如盖,撒下的日光月花婆婆娑娑;想一想那鸡叫狗吠,百鸟齐鸣的早晨和傍晚,村庄被绿油油的田野围拢,荷锄的农夫,摘菜的农妇,割草的孩子,他们被一条袅袅炊烟领着踏畛而归;想一想那四季分明的气候变换,风、雨、雪、霜、冰、霰、雷、电,这些可触可摸可感可闻的自然天物,觉得人距离大自然是那么近,生命与万物浑然于一体。

然而,这些美丽的景色正在变成人们的回忆,那一张张朴素的乡村黑白照,在古老的东方大地上,也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退色、变黄。从我所走过的地方,从外地朋友的博客里,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一个被认定的事实是,当下中国的城市化建设的步伐,正在把广大的乡村一步一步地踏碎,城镇建设一扩再扩,水泥钢筋在人们的欲望里无休止地延伸。一个大城市就凝结成一个大水泥板块,一个小城市凝结成一个小水泥板块,大大小小的水泥板块把乡村逼得一退万里,逼到了山沟沟的农家乐里。这种结果使人不得不产生疑虑,这个社会追求的小康生活,难道就是一味追求水泥钢筋建造的高楼大厦吗?难道就是要以水泥楼房去取代千百年来祖辈们居住过的乡村瓦屋吗?难道就是要以牺牲耕地,来换取那一座座越盖越高、越盖越大、越盖越空的豪华民宅吗?

也许是我认识问题有偏差,也许是我意识深处还有些老土,跟不上时代。但我决不是希望广大的乡村永远停留在过去那种凋敝破败的残垣断壁的深处,或者永远保持着几间瓦房的窄小、黑暗、潮湿和拥挤。我只是觉得我们提高生活质量,改善居住条件不能走极端,把自己赖以生存的极其有限土地都盖成楼房。我也决不是为了那些有小资情调的,不关乎民众痛痒的先生小姐们的游玩着想。我只是感觉我们的土地浪费实在太严重了,为了争占宅基地,有权的、有钱的、有门子的相互勾结,三四口之家盖两三处住房的不为稀罕。城镇周围的土地,政府低价收进,房产商高价抛售楼盘,土地流失了,极少数人却富裕了,土地成为了一些人的黑色交易,承载着农民的忧和痛。眼下讲发展,讲和谐,我以为乡村最大的和谐就是人与自然相处的和谐,就是居住环境的和谐,就是现有的生活基础和未来发展目标的和谐。那些不顾自己子孙后代的利益,只顾自己今生,不顾子孙来世的做法是可笑可悲的。

常常从电视里能够看到欧美国家的乡村风光,这些发达国家有广袤的绿地和森林,在那绿意葱茏的田园里,依稀散布着只有两层高的小楼民宅和教堂,几乎看不见像我们今天这样的成片成片的水泥建筑。据说他们选用的建筑材料都和环保有关。他们的国家是现代的,可他们的乡村是古老的,难怪在他们的土地上能诞生萨克斯《回家》,能诞生像呼吸新鲜空气一样的动听悦耳的乡村音乐

我们的乡村在消失,她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消失。她从砖的脚印里在消失,她从挂着夕阳的树梢中在消失,她从明亮如镜的池塘里在消失,她从古老的土地上在消失,她的消失,意味着人们对乡土情节的传统生活的失忆,意味着一代人的精神生活又要面对着一次裂变。“一看见钢筋水泥心里就发蒙一嗅到泥土的气味五神就清醒我常常怀疑是不是我的血液里暗藏着土地的荷尔蒙”。

在此,我只能以自己的一首小诗,表白我对渐渐消失的乡村的依恋、惶惑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