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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夜忆父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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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夜,在单位带班。窗外的鞭炮声点起我思乡之情。垂首静思,由于父亲过早的去世,割断了我与故乡的脐带,使我想起故乡便茫然无措!年年如此,内心总在为回不回故乡过年而矛盾,而挣扎。甚至,不知道我与故乡还有什么联系?

年夜忆父散文

今夜,忽然有一种冲动,想记下父亲,记下他去世的情景——让痛疼击打心灵!也许,这将有助于我在城市里生活的自觉和清醒。

今夜,我为什么悲伤?

赶上一场桃花雪,我回到故乡。

这是豫西平原的村庄,被雪包围。河流凝咽,凌乱的树在天空下烧……只有雪片追我脚步的声音。

村边的禾场上,出现一个黑点,向我箭一般射来的,是我家的狗!三年了,你是怎样的生活?怎样还记着我?扑打着它身上的雪,泪水就下来了……

实在难以赘述过去的生活!在省城,父亲病危的电报,深深击疼我的被生活磨难藏匿的良心!我要回去,在你弥留之际,向你忏悔!你和母亲生养的儿子一个个鸟一样飞走,在孤独的大雪中,你在期盼和儿子一起回来的春天

母亲激动着折身厨房为相见不多的儿媳忙活去了。你自床上吃力地撑起身子,叫我的乳名……父亲啊,我漂泊很久回到这里,回到你的床前!

老屋到处溢着你的辛劳。几串去岁的辣椒火苗似窜上屋檐,一堆玉米象浓缩的阳光。锄头铮亮的木柄倚着麦仓,每一粒麦子都在述说着你的辛劳……

母亲一直在流泪,执拗地要独自照顾你。她不经意地说出的事儿,让我唏嘘不已。去年冬天,我捎信要回去看你,你就接连几天蹲在村边的禾场,看官路上过往的人。第三天午后,当你看见一辆车折向咱村,你却转身回家,端坐在老屋里的大椅上,等待儿子回家。你是父亲,你不会象母亲一样当儿子面说着思念的话,你总把这种情感埋在心底!甚至,当儿子离开家时,你总要找借口,才去送儿子远行。我曾一度伤心,觉得你不如母亲一样爱我们。直到有一天,我无意听到你对母亲说:“咱俩老了,帮不了儿子的忙了。让他们忘了家也好,少点牵挂,好在单位工作,过好日子。”此时此刻,你的爱正如窗外的雪花,含蓄、深刻地弥满儿子的额头。

听说儿子回来,咱家的院落就热闹起来。讲的话题是关于你的,你从小的伙伴们——我的长辈们,说到你就抑制不住感情……

冬天来临了。在村人们歇息时,你却掂起小瓦刀或锯子,出远门了……父亲啊,你饱尝的苦难和辛劳为村人和田野所熟知!当哥哥们一个个长大,村人都劝你留一个做帮手时,你却坚定地说:我不偏心,都让他们读书……

邻里都为你的病犯忧了,你有好人缘。质朴、善良的父亲,直到你所有的儿子都读完大学并参加工作,你也从没有忘记土地,永远面对黄土!你对我们说的最多的话:“记住,你们都是农村娃儿,要踏实本分。”

你的病越来越重了,你仍吃力地向前来探望你的乡亲和我们的朋友寒暄。1994年阴历2月初十的清晨,你从昏迷中醒来,让我们全都来到你的身边,平静地说:“老天爷让我这辈子照顾你们,你们都大了,自己都能照顾自己了,我放心了。六强还在新疆,让他别回来,路太远,太折腾。回来了,俺俩见不上面,都伤心。”你用手吃力地抚了抚我大侄子的头,你肯定还有很多话说,就长叹一声,永远沉默了!

享年六十岁!

出殡那天,天降雨雪。在落棺的刹那,我害怕了!父亲,如同整个宇宙只有你和我,身子悬荡空中。我害怕咱俩中的一个突然松手!而失声痛哭……如果说,此时的雨雪是天下的哭,也抵不上我此时心中的悲!

当夜,雨雪初霁。你墓旁的竹林肃穆。你最小的儿子亦从边防回来,你所有的儿子共守着一堆火、一轮月、一座坟。没有言语,只有细微而迂缓的唏嘘,直到天边亮起一道永恒的安详!

·关于祖母和一扇石磨的回忆

夏天了,繁茂的枝叶铺满天空。细碎的阳光在磨坊秫秸的屋顶划来划去。

这是村里唯一的磨坊。

“早该废弃了”。父亲说这话已是几年前的事。干净的院落,青堂的屋舍,磨坊是一个败笔!“早该废弃了”。父亲说这话时,眼睛却怯怯地望着祖母,祖母当时不言语。当晚叫祖母吃饭时,说什么她也不吃。最后只说句:“我老了,让人烦了。”她的眼睛就有些润湿。

应该理解祖母的感情!属于她的时代的东西恐怕只有这间磨坊了。况且,祖母对磨坊还有更深的一层怀念……

祖父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石匠。当年,他每天总是天不明就去北山采石,叮当,叮当……把月亮凿缺了,把月亮凿圆了。连村里的人看祖父的眼光就如同望着北山。他一生凿过无数石头,叫人难忘的也恐怕只有安置在磨坊里的那扇石磨。石磨石质洁白、细腻,皓皓如月;磨纹清晰,间距匀称。四面八方的农人都来看程石匠的绝活时,而祖父却一病不起,并于腊月初一辞世。他一生为人们凿了无数墓碑,而自己的墓前只有一枝青柳。人们后来提起那扇石磨,就不由想起好人程石匠来……这曾是祖母的荣耀,亦是祖父留给祖母唯一的纪念。

磨坊在祖父辞世后第二年修起来。乡邻们争前恐后地前来碾麦子和谷物,祖母也总是分文不取。乡邻们自觉地把磨底的残留粮食留下。祖母在清理磨底时,泪水就有些冲动。就这样,石磨帮着我的父辈度过最艰难的日子。

进入新社会三十年后,某日,父亲带点酒意说:“没人用石磨了。”祖母应道:“石磨还好好的。”父亲说:“没人用石磨了。马上要起屋,当地基吧。”祖母就流泪了。“等我死后,把石磨带走。你爹生前还没有仔细看呢。”于是,磨坊就留下来了,父亲还为磨坊顶重新换上秫秸。

夏天,磨坊凉快,孩子们就围着石磨吃饭;下雨时,农人们就围着石磨下棋、打牌、摆龙门阵。石磨中间有一小凹,总积着些水,于是就有小鸡常在那里饮水……

童年时,我也常在磨坊打发时光。夏夜,坐在石磨上,透过磨坊的天窗看星星和月亮,听银河哗啦哗啦的涛声;或者,想象着石磨就是一轮月,我静静地卧在上面……我知道,磨坊是祖母的精神院落,也是我童年时的乐园!

祖母这几年的身体看着看着就不行了。每天一大早,总是让父亲扶她坐在磨坊的山墙下,看太阳升起和落下。阳光透过密密的、沙粒似的枣花落在她的身上。祖母爱闭着眼睛想事儿,那神态如同忧郁的姊姊坐在夏日的河边。

前年夏天,百年不遇的暴雨把村庄洗的干净。很多房屋倒塌了。磨坊在水里浸泡了两天,也无声无息地蹲下去了。只有那扇石磨拳头般地挺着!程石匠的绝活暴露无遗!连在外地读大学的哥哥也不由赞叹:“爷爷肯定是个雕塑家!”

洪水退了没几天,祖母就在一个黄昏辞世,如风吹熄睫下一滴泪珠。翌年,哥哥成家立屋,将那扇石磨真的做地基了!